【还是科普】所谓俄罗斯的广度与深度
*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的科普，以及对于陀氏宗教倾向的简单解释
*含有微量普希金
*仅供诸位参考使用
俄罗斯在地域上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国家。它横跨欧亚大陆，早年间受到过维京人的教导，又曾经被蒙古入侵过，这就使得俄罗斯的文化非常多元，就我个人的感觉是，非常具有双重性。
俄罗斯多元的文化使得当时相当一部分知识分子在自身认同上产生分歧。譬如屠格涅夫，是完全的“西方派”，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就是完全的“斯拉夫派”，而这一点上的分歧也是后来屠格涅夫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生隙的原因之一。
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自认为是最极端的斯拉夫派，但是却在文章里特直白地表达了对西方的欣赏：
“我们，俄罗斯人，有两个祖国：我们的俄罗斯与欧洲。
欧洲是令人敬畏的和神圣的。诸位，你们是否知道，这个欧洲，这个‘神圣奇迹之域’，对于我们这些斯拉夫派幻想家来说，是多么亲切啊！
......欧洲对俄罗斯人之珍贵一如俄罗斯。我热爱俄罗斯，爱得无以复加；但是，威尼斯、罗马、巴黎，这些城市的知识宝藏，这些城市的全部历史，对我来说，是比俄罗斯更可爱的，我从来也不责备我自己这种感受。”
这里偏题解释一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宗教倾向：他和托尔斯泰都受到普希金影响至深，陀氏本人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的，但是托尔斯泰似乎没有。普希金的主要特点是，在解决世界性矛盾的方式上将异教和基督教结合起来。这一点也体现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他说，“彼得的改革虽然延续到了当代，却已走到了最终的极限。不可能再往前走，也无处可去：路已经走完，路已没有。”他逝世前不久写信说：“整个俄罗斯现在都伫立在某种终点上，在深渊之上徘徊。”
而普希金则预言：
“啊，左右命运的强力君主，
你是否已经用钢铁的辔头，
在深渊之上，在高处，
令俄罗斯前足跃起，把它勒住？”
陀氏所说的深渊和普希金大概是同一个。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话来说，人神与神人，基督与反基督，是对立的两岸，是这一深渊的两边。而俄罗斯人的痛苦与幸福都在于他们拥有两个祖国，哪一个也不能脱离，或者必定毁灭，或者就去把两岸接通。陀思妥耶夫斯基认为，从东方到西方，俄罗斯全部能走的路都已经走完，历史的途径已经完结，再远则无路可走。而历史终结之时，就是宗教开始之日，在深渊边缘必然产生宗教的概念。尼采为人神而与神人斗争，陀氏是为了神人而与人神斗争。
......简单来说就是老陀觉得得啦咱该试的全试过了没路可走啦，好的那么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的上帝呢？（xxx）
在俄罗斯文学中，比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托尔斯泰更为内在地近似、同时又更为对立的作家是没有的。上面已经说了，他俩都源出于普希金。他俩就像俩棱镜，把普希金的白光折射成七色光来，但是七色光的对立性与多元性背后还是隐藏着白光的统一性的。
托尔斯泰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态度是十分引人注目。
首先，他俩从来没有见过面。但是托尔斯泰多年间都打算和陀氏结识：“我一直认为他是我的朋友。没有别的想法，一定会见面的，现在还没有机会见，但是机会是有的。”
然而托尔斯泰一直都是在打算，就是抽不出来时间。直至陀氏轰动一时的葬礼之后（据说有三万人参加），在所有人都好像是第一次发现了陀氏的时候，托尔斯泰才终于加入这场举国上下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承认与赞扬中来，回忆起自己姗姗来迟的欣赏之情。（陀：你早干啥去了？）
而且托尔斯泰突然觉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最亲近、最珍贵、最为必必不可少”的人。“某种依靠瞬间抛弃了我。我惊慌失措......我哭了，现在还在哭......在他去世的那几天里，我读了他的《被侮辱的与被损害的》，心里感动得很呀。”（陀：...你早些时候到底干啥去了？）
但是很令人迷惑的是，既然“感动得很”，为什么不选陀氏更为出色的《罪与罚》或者《卡拉马佐夫兄弟》之类的作品，偏偏选了本陀氏他青年时代相对平庸的作品去看呢？托尔斯泰后来评价他，“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他比较......他所做的一切，是这样的：即他做得越多，对我就越好。艺术在我身上引发出的羡慕之情，还有智慧，但是，心灵的事——只有喜悦。”
......行吧说实话我没看懂托尔斯泰到底想说啥。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去世前不久才谈到了托尔斯泰和他的学说，而且第一次预言性地指出来托尔斯泰作品的世界性意义——虽然当时几乎没有人能理解。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和他未曾谋面，但是十分清楚托尔斯泰的优势与弱点。
就我个人理解，这二位更像是灵魂上相互吸引、思维上相互理解的关系，所谓的soul partner。你和我如此相似，因此我不需要特意见你就能清楚地知道你所思所想和长处弱点；但是也就因为你和我太过相似，所以我虽然钦慕你，但是缺乏直面你的勇气。直面你就好像直面我自己，直面我的内心。
最后依然是作家的一些小tips。
①陀思妥耶夫斯基虽然一生磨难，但是从来不在人面前做出苦命之人的姿态来。如果哪位说“我从您身上看到了您所经历的磨难”，他会有些不悦地加以否认，然后引到别的话题上去。也不谈自己的生活经历，很少当众剖析内心或者说起私人生活，个人觉得不提就是不愿意被人同情怜悯（确实有够惨的，说是一辈子鲜少被上帝垂怜都不为过），很有自尊的一位先生。
②V·S·奈保尔：自传可能失真，现实可能移位。但是小说从不撒谎：它使作家暴露无遗。 所以如果想了解陀氏这个不喜欢谈起自己的作家，最直接的方法还是看他的作品。参考建议看纪德写的东西，纪德这个闪闪发光的大迷弟几乎是把能找到的陀氏的优点都写出来了......
③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昵称是费佳/费坚卡/费久沙，不是费奥或者陀思。虽然这个无伤大雅，但是还是想提醒一下，固执地认为称呼的正确与否也体现了对作家的尊重。
④托尔斯泰的昵称是列沃奇卡。
最后感谢朝雾爸爸和春河太太给陀氏设定的配套道具是大提琴。非常适合他。